《上善蜀水》《云团》《蜀锦图》《花夜》《拂尘》《口弦》等一系列透着“蜀”元素的作品均来自作曲家杨晓忠多年在巴山蜀水中获得的生活体验。巴人的豪迈洒脱,蜀地的典雅华丽造就了这位巴蜀男儿的灵气和才华。这些作品在亚洲、美洲、欧洲、大洋洲十余个国家和地区展演,并先后被收录至数十个国内外音像公司和出版社发行的作品专辑或选集中。这位在海内外获奖无数,成果丰硕的作曲家近日接受笔者的专访,畅谈他在音乐道路上的心路历程,真可谓一路走来,“或拾翠羽,或拾明珠”,方得四海音律之大成。
巴山拾明珠
1960年出生于重庆的杨晓忠,直到现在依然保留了典型的重庆口音。他和大部分作曲家、音乐家不同的是:他并非来自有音乐传承的家庭。
但是,少年时期的杨晓忠却生长在有音乐传统家庭的隔壁。
他现在都清楚地记得:小时候居住的那一栋有7个单元的楼房里,二楼的一户人家每个周末都会举办一场非正式的家庭音乐会。这家人请了一位多才多艺的音乐老师,好多孩子都在他的指导下学习各自喜欢的乐器:二胡、板胡、扬琴……而这位老师并不收学费,所以这家人将每周省下来的肉票积攒到老师来的这一天,奉上有肉的家常菜以示感谢。从那里传出来的音乐声和欢笑声吸引着年仅11岁的杨晓忠,那些声音如同黑洞一般让他呆呆地坐在那家人的门口,静静地听着,期盼自己也能成为这场“音乐会”的一员。在无数个夜晚的聆听中,二楼那扇飘出音乐声的窗户,将温暖的灯光洒向昏暗的街道。路过的行人寻声而望,站在那一道灯光中驻足欣赏的情景,如同于黑暗中发现了一颗美到让人窒息的珍珠。那是黑暗中的光,那是音乐带来的美,这份音乐之美在少年杨晓忠的心里种下了一颗神圣的种子。
善良懂事的姐姐像天使一样,给了杨晓忠一张走进音乐大门的“5元入场券”。姐姐把她去云南支边的第一个月工资18元,其中的10元,寄回重庆家里。特别嘱咐:5元给二弟弟,另外5元给小弟弟(杨晓忠)。无疑,这5元钱在1971年的中国,是一笔“巨款”。杨晓忠将这5元钱攥在手里,转身就跑到楼下的文体用品商店,指着那把精美的板胡:“我要买这个!”
在这之后的好几个星期天,“音乐之门”外面的楼梯上依然有一个小男孩静静地坐着,听着,不同的是:他抱着一把崭新的板胡,虽然他还不会演奏。这项装备成功地引起了音乐老师的注意,由此“音乐之门”终于在好几个周末的等待之后向热爱音乐的杨晓忠打开了。
蜀地拾翠羽
通过这位音乐老师一年的指导,杨晓忠便在演奏板胡上展现出极佳的音乐天赋。1972年末,四川省五七艺术学校(后更名为四川省艺术学校)来重庆招生,几千人报名应考,这浩浩荡荡的人群中也有杨晓忠,幸运的是:他再次拿到了另外一扇音乐之门的入场券。杨晓忠背上行囊,来到了成都。
被分入四川省五七艺术学校音乐科小班的杨晓忠,在这里跟随老师学习了各种乐器的演奏,从板胡到二胡,从钢琴到戏曲打击乐和铜管乐,都有深入涉猎。更有趣的是:周围的同学都有自己的看家乐器,这些形制完全不同的乐器成为了这群孩子们下课后最有意思的玩具,并热衷于交换乐器,自学演奏!而川剧的演出在这里最为频繁,除了正式演出之外,日常川剧排练都需要乐队伴奏,杨晓忠就是在这样的音乐环境中,熟练掌握了多种传统乐器的演奏方法和多种乐器的合奏之道。
现在的杨晓忠老师儒雅稳重,对大家彬彬有礼,提起自己的太太依然是尊称为“我的夫人”,这让我们很难想象他小时候爬树从树上摔下来;把一辆学校门口的大卡车,放开刹车一路下坡,开到500米外的一环路上,然后弃车而逃……这些令人啼笑皆非甚至胆战心惊的“壮举”显露出他的性格优势:胆子大,心理素质好。
这样的学习经历为杨晓忠日后的作曲累积了大量的传统音乐素材,特别是蜀派的音乐元素,都在少年时期的日常学习中,融入了他的思想和灵魂。他在习得传统音乐的过程中,早已拾翠羽无数而不自知,好像整日只忙着调皮捣蛋,挨批评。
习四海之音律
磕磕碰碰地读完四川省艺术学校,杨晓忠也不知道为什么调皮捣蛋的自己却获得了毕业留校任教的机会。他思考过:自己到底应该干什么?肯定不是就这样留在艺术学校教川剧演员们一些最基本的音乐知识和乐器演奏。或许对于各种乐器的演奏和音乐特性都如数家珍的人,最应该做的是把这些乐器合在一起,然后把它们各自不同的声音记录下来的工作。那时,他还不不知道这就叫:作曲!
眼看着艺校对面的四川音乐学院恢复招生了,那里的作曲系成为年轻的杨晓忠认定的方向和目标。经过两年的认真准备,1985年,杨晓忠终于得到了音乐之路上的第三张“入场券”——四川音乐学院作曲系的录取通知书,走进了这所盛产作曲家的音乐学府。本科入校后,宋名筑成为了杨晓忠的作曲老师,为他打下了坚实的作曲理论基础;而后,来自澳大利亚阿德莱德大学埃德尔音乐学院的彼得·布莱德沃克教授到川音任教,挑选了两名中国学生,其中之一便是杨晓忠。由此,来自国外的作曲理论和技法让本科时期的杨晓忠开阔了眼界,打开思路,接受到更多具有创新性的创作理念。五年的本科学习时间,在全情投入的状态中一闪而过,幸运的杨晓忠通过一中一西,两位作曲老师的指导,以优异的成绩获得了保送研究生的机会。不仅如此,他还被川音作曲系的元老——黄虎威先生,收入门下。
正值1990年,流行音乐的潮流席卷全国,歌舞厅应运而生。善于演奏键盘,深谙和声配器之道,又有乐器演奏实战经验的杨晓忠,很快就成为了当时成都最受欢迎的舞厅伴奏乐队的灵魂人物。白天写谱子,下午排练和乐,晚上在台上活力四射地演出。在本科和保送研究生之间的空档期,他从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作曲系学生摇身一变,成为了流行音乐阵地上最活跃的键盘手。靠作曲才华挣到人生第一桶金的杨晓忠,戴着花帽子,留着长头发,骑着拉风的红色山地自行车,好不春风得意。
然而,治学严谨的作曲系对这种春风得意的“不务正业”是不接受的,决定取消他跟随黄虎威老师学习作曲的资格。他这才意识到,流行音乐所带来的五彩斑斓根本不是他内心所向往的生活,他对作曲艺术的忠诚是任何诱惑都无法撼动的。他再次展现出当年下楼买板胡的坚决,马上离开收入颇丰的乐队,回到作曲系研究生的学习生活中。
虽然迷途知返的行动没有立刻让杨晓忠重回黄虎威老师门下,但是善良睿智的黄虎威老师,把杨晓忠介绍给另外一位在中国作曲界颇有建树的作曲家——何训田。在何训田老师的悉心指导之下,杨晓忠将这一路上于不经意间所拾得之明珠翠羽,这些早已在他灵魂深处生根发芽的传统音乐元素与所学之现代作曲技法完美融合进自己的中国新音乐创作中,开创出独特的音乐语汇。特别是在现代作曲技法的研究和运用当中,将数学理论融入作曲技法,首次提出并实践了非线性回归作曲技法。多年以后,年逾八旬的黄虎威老师依然认为,他当年对杨晓忠的重视和爱护是明智之举。杨晓忠又得以重返黄老师门下,继续学习。
集“蜀韵”之大成
杨晓忠在研究生毕业之后,再一次留校任教。26年来心无旁骛地投身于作曲教学和中国新音乐创作。这26年间创作的音乐作品,从中国到海外,屡屡获奖。这些作品中,除了某些调性音乐作品之外,许多中国新音乐作品中都有着鲜明的“蜀派”元素:《蜀锦图》《花夜》《拂尘》《口弦》《川江放歌》《上善蜀水》……
尤其是2018年被库客音乐音频数据库收录的交响套曲《上善蜀水》,其音律交织间,彰显出青城问道的飘逸出尘,也有川戏蜀腔的柔美酣畅;既有杜甫《春夜喜雨》中蜀雨润万物的悄然磅礴之势,还有蜀派古筝与欧洲交响乐队的华丽碰撞,更有花重锦官城的盛世繁华!这一切都归之于杨晓忠多年来在巴山蜀水中获得的艺术滋养。凡人皆因有梦想而伟大,因有信仰而无所畏惧。杨晓忠如同魔法世界的哈利·波特,虽不是学生时代最优秀的学霸,但是却因为对信仰的忠诚,对至善至美的不懈追求,终得脱颖而出,集“上善蜀水”之大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