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顾超
指挥家张国勇说过:“一位好的指挥家一定要懂心理学。否则可能乐队已经很讨厌你了,你还不知道呢。好的指挥应该随时了解乐队里的音乐家在想什么,会让他们在愉快、和谐气氛中进行高水平的排练。”来自台湾的吕绍嘉就是这样一位指挥家。他在排练的时候,总是温文尔雅,但是碰到难点,他会坚持让乐队按他的要求做到。他的排练总是很有效率,无论是在时间利用上还是在演出品质上。他所到之处,都受到交响乐团的欢迎。
认识吕绍嘉的方式有很多,最好还是听他的现场演出。无论是欧洲的一流乐团、歌剧院,还是中国军团的后起新秀,在他手上总能调教出不同寻常的好声音。
天生是指挥
第一次见吕绍嘉,是他指挥上海交响乐团的音乐会,上来演奏的是理查·施特劳斯的交响诗《唐璜》,我立刻就被乐团丰满的音响效果和绵密柔长的音乐线条打动了:这简直就是一支欧洲的名团。之后再看他的演出是和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的合作,从排练看到正式演出,尽管当时乐团状态不算很好,但在他的简单点拨下有了明显改观,音乐的风格和精神都出来了,演奏德彪西的《大海》,那种海浪波涛接连不断的迷幻色彩像模像样。
吕绍嘉
如果你没有看过吕绍嘉的现场,或许也可以先了解一下他的个人经历。从钢琴开蒙,他并没有考虑过做指挥的事,直到陈秋盛(台湾老一代指挥家,台北市立交响乐团团长兼指挥)点出“你或许可以学指挥”,于是他以陈先生助理指挥的身份,开始了学习和实践的道路。其实指挥这个行当,细想起来是不能通过单纯的学院教学来实现的。如何带领乐队,如何思考乐队的呈现方式,如何在万千思绪中整理出最佳的路径提升乐队的演奏水平,如何通过一个个细节的调整来实现最后整体风格上的升华,并非是一堂乐理课、一次双钢琴排练可以囊括的,关键还是看悟性。
在台湾大学,吕绍嘉学习的是心理学,但音乐最终成为了他决定要追求的梦想。乘上了梦想的翅膀后,一切都进展神速。跟着陈老师学习工作固然很好,他还是想到外面去体验一下。在美国印第安纳大学,吕绍嘉实现了从一年级的钢琴专业转为二年级的指挥专业的愿望,但并没有满足,他甚至敏感而明确地发现了自己的预期在哪里,没有读完学业,他就毅然放弃了,因为“这里没有我想学的东西了”。于是他踏上了去往维也纳学习的道路,对,到古典音乐的圣地去。
顶替切利比达克
事实上,到了欧洲的吕绍嘉也并非把学习当成是单纯对教条的接纳,他的学习,是“活学活用”,把一切学到的知识,听到看到的细节化作自己的东西。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他连续获得了法国贝桑松、意大利佩卓蒂和荷兰康德拉辛三项极有分量的指挥大奖,要知道当年小泽征尔就是靠贝桑松走上国际舞台的,吕绍嘉的获奖也为他打开了一扇大门,邀约逐渐到来。
1994年10月,当时已经拿下三项大奖的吕绍嘉接到了一个特别的任务:指挥大师切利比达克率领慕尼黑爱乐乐团到台湾,但因为身体原因无法登台,需要找人替补。事后的吕绍嘉回想起来,觉得可能主办方也想了各种方案,但最后成就的是他自己。但这都不重要了,吕绍嘉对于德奥音乐独到的理解和他谙熟的指挥手法赢得了乐团的尊重,也顺利完成任务。
我问起:“那你有没有见过切利比达克大师,或者听到他对你的评价?”吕绍嘉还给我讲了一个小故事:因为在台湾临时辞演,切利比达克并没有看到吕当时的表现,但之后慕尼黑爱乐乐团又邀请他在大本营演出,排练过后有人告诉他,切利比达克来过了。他人在哪里呢?原来大师在监视器前驻留了5分钟,一言不发地走了。吕绍嘉以为这是对他失望的表现,别人告诉他,其实“一般情况下不超过十秒钟,大师就开始破口大骂了”。
无独有偶,2011年11月,吕绍嘉接到经纪人电话,阿姆斯特丹皇家音乐厅管弦乐团原定的指挥家丹尼尔·嘉蒂因病取消了音乐会,请他去救场。吕绍嘉正好有空,就答应了。音乐会非常成功,第二年,乐团又邀请他正式指挥了音乐季的音乐会。
“台湾之光”继续闪耀
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吕绍嘉在多个欧洲一流音乐团体担任指挥,他曾历任德国国家莱茵爱乐乐团、科伦布茨市立歌剧院和汉诺威国家歌剧院的音乐总监,成为汉诺威国家歌剧院成立300多年来惟一非德裔的音乐总监。其间还曾任柏林喜歌剧院首席驻团指挥,只身闯天下,他以实力论英雄。他还曾指挥过巴伐利亚广播交响乐团、荷兰阿姆斯特丹皇家音乐厅管弦乐团、法国国家管弦乐团、罗马圣切契里亚交响乐团等世界顶级交响乐团,成为又一位在国际主流舞台占有一席之地的华人指挥家。2009年,吕绍嘉接替德国指挥大师根特·赫比希担任台湾爱乐乐团的艺术总监。这个经历倒是和郑明勋有些相似。先是在欧洲走红,本土乐团极力邀请。历经多次三顾茅庐的邀约,吕绍嘉最终放下了一些欧洲的事务,接受了台湾爱乐乐团的邀请。在他任职后的7年里,乐团的面貌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吕绍嘉和乐团的执行长邱瑗一起开发出了一套两场的独具特色的新年音乐会,年年的曲目设计都令人瞩目。他们不是演奏施特劳斯一类的轻松小曲,反而在新年上演气势恢宏的“大部头”。已经演出过的包括马勒《第二交响曲“复活”》、勋伯格的《古雷之歌》等。
后来,他也和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中国爱乐乐团、上海交响乐团、广州交响乐团等展开了密切合作,但作为优秀的指挥家,从来是不缺工作的。2014年秋起,吕绍嘉又兼任了南丹麦爱乐的首席指挥。
邱瑗曾说,台湾爱乐尽管在世界各地进行巡演,也会展现乐团的其他风采,和大家分享管理营销的经验,但有一个招牌是绝不会带出去的,那就是由吕绍嘉亲自料理的“吕绍嘉时间”。吕绍嘉会在排练厅的钢琴前,边弹边讲解,把整部歌剧《莎乐美》的欣赏要领带给观众,这种身体力行的魅力需要强大的专业素养来支撑,或许只有吕绍嘉能够做到,而这一切都来自他当年的那些积累。
“欧洲其实现在是在吃老本,已经撑不起那么多古典乐团了,十几年的时间他们都是勒紧裤带求生存。古典音乐是从西方来的,但它是属于全人类的,其实到现在已经不是欧洲乐团演奏什么曲目都比其他地区的要好的时代,我觉得应当允许各地技术足够好的乐团做它独属于自己风格的诠释,现在应该是我们怀着自信演给他们听的时候了。”吕绍嘉曾这样说。
他认真地告诉我,评价一场演出,乐队的演奏水准和乐器的优劣固然是一个维度,但另一方面也要看“灵气”,他甚至觉得,中国乐团在演奏一些法国作品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理解能力,这是西方人找不到的感觉,也是中国人的优势,而这种文化上的互补效应,甚至可以让欧洲人为之惊艳。
自信、自觉,吕绍嘉对于音乐的热爱促使他走到今天,作为一位指挥,没有比时刻保持清醒和反思更重要的品质了,这或许就是吕绍嘉成功的秘密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