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科菲耶夫的《g小调第二小提琴协奏曲》在三十年代中期在法国开始构思,原先的打算是写成一首乐队伴奏典的《音乐会奏鸣曲》。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一位法国著名小提琴家要求作者写作一首新的小提琴协奏曲,因此他便积极投入这一新的小提琴作品的创作。作者一心想使这首新协奏曲无论在音乐和手法上都迥然有别于二十年前在彼得堡创作的《D大调第一小提琴协奏曲》。
因为,用作者在《自传》中的话说,“这首协奏曲是在最不相同的一些国家中完成的,它反映了我那种流浪无定的音乐会生活—第一乐章的第一主题在巴黎写出,第二乐章的第一主题在沃龙涅什写出,配器在巴库完成,而第一次演出如在1935年12月在马德里”。的确,同《第一小提琴协奏曲》相比较,这首协奏曲要严肃得多,也更富于哲理性,这里已经没有《第一协奏曲》第一乐章的发展部中、特别是诙谐曲乐章中那种令人赞叹不己的逗弄和怪诞的效果,这里的音色与和声没有那么刺耳,但更为练达、沉着,更多的是音响色彩的轻柔变换。
从总的风格上看,它更偏重于室内乐性:技巧性笔法比较有限,最独特的炫技发明也较为少见。《第一小提琴协奏曲》用接连不断的三乐章原则构成(抒情幻想性的开始—诙谐性的中间乐章—抒情的终曲);而《第二小提琴协奏曲》则是另番形象它从前两个乐章的深刻的沉思和浪漫主义的激情,到色彩缤纷的舞蹈性进行和热烈的节日欢乐的终曲。
普罗科菲耶夫的《第二小提琴协奏曲》,同他的著名舞剧《罗密欧与朱丽叶》及其组曲,都是在作者的创作的重要转折时期写出的。其中可以明显看到舞剧音乐对这首作品产生的影响,例如,在其中一些优秀的篇页中,特别是在一些抒情的段落中,它的音调同舞剧的那些迷人的抒情诗都有其共通的特点。这首协奏曲初演后,翌年便在莫斯科演出,1937年又由美国著名小提琴家海菲兹演奏。海菲兹非常喜欢这首作品,认为它是世界最著名的少数几首小提琴协奏曲之一堪与贝多芬、勃拉姆斯、柴科夫斯基、西贝柳斯和艾尔加的同类作品相媲美。
《第二小提琴协奏曲》的三个乐章全然采用传统的结构—奏鸣曲形式快板(第一乐章)、复三部曲式(行板乐章)和回旋奏鸣曲形式(终曲),作者虽然因袭这些古典的程式,却能做到不受其限制。在这首协奏曲中,可以明显感到俄罗斯民族气质的反映,其中尤以第一主题更为突出:
开启这首协奏曲的这个小提琴独奏主题,酷似俄罗斯悠缓歌曲的优郁曲调,其中独特的节奏、音调和节拍的特点(隐伏五拍子),以及通过移动强拍位置而获得音调“内部变奏”的原则,都可以说明这点。这是一个凝神集中、有时是郁闷不乐和充满着浪漫主义幻想和不满的形象,也可以说是一个探索和形成的形象,用明朗的g小调调性来体现,它还很容易使人联想到俄罗斯宽阔的草原和积雪的远方景象;这主题在随后的发展中轮廓发生了变化,出现越来越新的变形,好像代表着通往所追求的理想道路上的各个阶段一般。在乐章的连接段中闪现着第一主题的回声,但独奏小提琴上出现了游荡的断音乐句,带来了一种机械和恼人的印象。至于乐章的第二主题,虽然同样是抒情的,但气质和形象却不相同。其中经常交织着半音进行的那些气息宽广的乐句,典雅的移调,都传达出类似《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情主题的浪漫主义的兴奋心情:
呈示部以音响清澈而辉煌的结尾段作为结束,效果犹如一种半开玩笑的舞蹈一般。在乐章的发展部中,这两个主题由于都有实质上的变化,而失去了它原有的纯朴和歌唱性,作者变换它的调式和声色彩,有力地强调它的节奏,使它具有一种出奇的诙谐性,个别地方相当精确地再现了俄罗斯民间神话的色彩。在发展部结束处,独奏小提琴的音型模仿俄罗斯民家乐器—三角琴的音响,这些段落在一定程度上得以同富于俄罗斯民间歌曲性的第一主题的旋律相呼应。但是像一般的抒情乐章一样,类此的发展自然不会导致尖锐的对置,或者戏剧性的冲突。经过在这段复杂的技巧性发展之后,当两个抒情主题在再现部中重现时,显得越加富有魅力,更温柔感人。但是在这里起主导作用的是乐章的第二主题,它变成更富于田园色彩(乐队中用“小鸟啁啾”的音型予以强调),加强了它的静观和自满自足的特点。乐章的第一主题由于带有探索的印记,它只得退居第二位最后在尾声中,第一主题的最后一次呈现突然用一些尖刺的和弦以结束这抒情的第一乐章。
第二乐章的音乐真诚感人,基本上表达出在同大自然的交往中产生的一种安宁和幸福的感受。作者创作出不少旧式的加伏特舞曲、小步步舞曲以及一整套《古典交响曲》,其中有很多作品非常流行;这一乐章的音乐,在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一首仿古的作品,乐章的主题和音乐的发展在很大程度上都严格按照古典的原则进行。乐章的基本主题先由独奏小提琴咏唱,它的旋律在弦乐器均匀的三连音拨奏背景上展开,它那安宁和静观的情绪接近于十八世纪古典作曲家的器乐“咏叹调”,或解“小夜曲”,其音乐之清朗,个别地方几乎有莫扎特的风味:
这个主题按严格的变奏、加花装饰和平行旋律线的对位交织而发展,但是在这里,没有那种刻板的古风模仿的痕迹,而完全是现代的抒情诗,明显露出作者在《罗待欧与朱丽叶》中的创造性手手法,其中出现的F大调主题最为显著。乐章中段非常幽雅,旋律温柔悦耳,带有早斯普罗科菲耶夫的抒情诗风格,同时,不由得还使人联想到朱丽叶的腼腆而矜持的形象:
最后,在终曲的节奏轻快而有力的舞蹈音乐中,作者的强烈的激情才以其长久保持的威势显露出来。乐章的基本主题是舞蹈性的,先由独奏小提琴奏出,它的音响笨重、沉旬,在强拍上还有所强调,它那不倦地趋向大调主音的进行,使它具有一种英雄性和凯旋性的特征,同样也有一定的戏剧性。像这样热情的三拍子舞曲的进行,在整个乐章中几乎没有停顿:
小提琴的双音、三音、沉重的和弦、分弓和大步跳跃等技术手法,用来强调音乐所具有的尘世色彩,好像是街头欢乐的人群的嘈杂的脚步声一般。在乐章中同这勇武而奋激的第一主题相对置的新主题,一个是更加歌唱性的形象—第二主题,其中的向上进行起着重要的作用,虽则它不同于第一主题那种直线式的上升:
另一个则是中段穿插的一个颇不安定和富有浪漫主义色彩的主题,它从弱拍开始,还时常为一些诙谐性的进行所隔断。
上面列举的是终曲中比较鲜明和重要的主题,此外还有一些主题穿插,其旋律进行不易于捕捉。至于基本的舞蹈性主题屡次重现时,在力度上则益渐紧张化,作者有意用大量的和声效果,如音响凛冽的和弦“班点”为之装饰,从而使这首协奏曲带有一种狂热,甚或粗野的特点。特别有趣的是复杂的节拍变换和交替,出现一些不常见的七拍子和五拍子,这种磕磕绊绊的进行也强化了乐章的奇幻特点。最后,在尾声中,狂热的舞蹈进入高潮。这里,凌乱的小提琴乐句的疾驰,一直在加快的速度,紧张化的和声,大量的和弦铺垫—所有这些,都给人一种五彩缤纷和不可遏制的节日欢乐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