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师从12位古琴名家，他是在维也纳金色大厅和国家大剧院演奏古琴的第一人，他是非遗项目古琴艺术的国家级传承人，他一生都在为古琴艺术的继承发展作着思考与奉献。他就是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古琴专业委员会（简称“中国琴会”）会长龚一。今年3月，一个春雨飘飘的午后，我们驱车前往上海，怀着深深的敬仰之情，拜访这位享誉海内外的南通籍古琴大师——
走进龚一的古琴世界
（小标题）他曾向徐立孙先生学琴
3月6日下午，在上海九派琴院内，在龚一的指导下，近10位古琴爱好者正在进行一场特殊的排练。一曲琴箫合奏的《阳关三叠》委婉动听，一旁的龚一为了启发排练者哼起了乐曲的歌词，此情此景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这是为南通之行进行的彩排。”原来，今年4月下旬，应南通非物质遗产保护中心，南通大雅琴苑的邀请，龚一还将与上海九派琴院学生回家乡南通，举办一场古琴音乐会。届时，这位曾在维也纳金色大厅和国家大剧院深情演奏的古琴大师，将亲自为家乡父老弹奏《大胡笳》、《吐鲁番的葡萄熟了》等古琴曲目。
提起家乡南通，龚一总免不了聊起南通的梅庵琴派。1960年冬天，当时就读于上海音乐学院附中的龚一利用寒假时间，兴致勃勃地回通与南通梅庵琴社创始人、古琴大师徐立孙学习古琴技艺。“当时，我才19岁，为了录下徐先生的古琴曲，我还特地从上海背来了一只二三十斤重的老式录音机。”龚一对那次的学琴经历，至今依然记忆犹新。在他印象中，徐立孙先生胖胖的，留着小胡子，“先生的手指十分厚实，弹琴很有力度。”至今，龚一还珍藏着那年徐立孙亲手赠送给他的一本梅庵琴谱，上面还有徐立孙的亲笔签名。“徐先生名字的‘孙’可是没有草头的哦，有他的签名作证呢。”龚一强调。
今年1月，“千古绝响”龚一古琴演奏会在北京国家大剧院上演，在诸多琴家中他又是第一个在里面举行个人专场音乐会的。其中，第八首曲子《长门怨》为梅庵琴派的代表曲目，由南通古琴大师、南通梅庵琴社创始人徐立孙传谱。乐曲中大量应用了大绰大揉的装饰音，结合山东地区语言声腔的特点，塑造了北方妇女哀怨泣诉的形象。此曲在龚一大师的演绎下，将主人公长叹短吁的叙述、捶胸顿足的悲怆表达得淋漓尽致，深深感染了在场每位听众，也用琴声表达了对徐立孙先生的深切怀念。
事实上，在上海音乐学院，龚一也曾师从徐立孙的学生刘景韶。或许正是这份乡情，让龚一对于南通籍的古琴学生格外关照。如今，除了洪晨外，还有袁华、严旭、朱晓梅等多名南通古琴爱好者师从龚一大师，倍受大师厚爱。2004年，应南通市音协的邀请，龚一还专程回通，前往南通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作古琴专题讲座，在师生中引起强烈反响。2008年，龚一欣然受邀成为南通大雅琴苑艺术顾问。
（小标题）大师魅力吸引“中外弟子”
黄德欣来自马来西亚，现居上海，是一名电气自控工程师，同时，他也是一名古琴发烧友，龚一先生的忠实“粉丝”。自2006年，黄德欣师从龚一先生以来，他的古琴技艺日益提升。2009年，他荣获第二届中国古琴艺术节古琴大赛成人组铜奖，同年在马来西亚全国华乐独奏比赛公开弹拨组古琴获得三等奖。
“龚一老师让我对古琴‘中毒’了，哈哈。”如今，在龚一的影响下，黄德欣还利用业余时间在九派琴院担任古琴老师，尽情地陶醉在古琴的艺术海洋中。黄德欣透露，眼下，他正将古琴艺术引入马来西亚，继去年在吉隆坡成功举办首届古琴音乐会后，今年7月，有一场以九派琴院琴人为主的古琴演奏会正在紧张筹划中。“我们会请龚老师担任艺术指导，同时邀请龚老师的学生参与演奏会，在吉隆坡的一个森林里举行音乐会，力求让不同种族的人们共享古琴的艺术魅力。”黄德欣这样说。
在上海九派琴院，院长梁惠君也是龚一老师的女弟子。“自从跟龚老师学琴后，我就与古琴结下了不解之缘。”毕业于河南一所艺术学校戏曲专业的梁惠君一直热衷中国传统文化。目前，她开办了九派琴院，努力弘扬古琴艺术的魅力。“去年10月，我们还参加了上海静安区的中秋晚会，用优美的古琴音乐慰问了世博志愿者，受到好评。”梁惠君透露，今后，她将通过举办古琴音乐会的方式，让悠久优秀的古琴艺术更好的得到发扬光大。
“老师为人非常随和，知识渊博。”35岁的洪晨谈起对恩师龚一，一脸的敬仰。自2003年，南通青年琴人洪晨拜入龚一门下，潜心学习古琴技艺。“光一曲《广陵散》我就跟着老师学了整整半年，但老师授课的内容没有一次是重复的。”洪晨透露，每讲一首曲子，老师都会从作者背景、音乐理论、乐曲背景等诸多内容进行详细阐述，而且从不看任何资料，所有知识都在他的脑海里。
龚幽兰是龚一的女儿，她说：“父亲给我起的这个名字‘幽兰’就出自写孔子的古琴曲《幽兰》。”对龚幽兰寄于了殷切希望。6岁起，龚幽兰随父习琴，曾经获得文化部“全国青少年艺术大赛民族器乐独奏比赛”古琴业余组金奖。“父亲这辈子都对古琴很专注、很执着，无论酷暑严冬，父亲一直都没有放下古琴。”在龚幽兰的记忆中，充满了许多父亲刻苦练琴的画面。如今，在父亲的影响下，龚幽兰也当上了一名专职古琴老师，与父亲并肩走在古琴艺术的传承之路上。
（小标题）为“琴”所困终不悔
2001年中国农历除夕夜，龚一携一架有着近千年历史的北宋琴，第二次走进维也纳金色大厅，抚琴奏响一曲《流水》，首次将中国春秋时期俞伯牙钟子期知音相遇的故事，告诉西方艺术之都的维也纳人。曲中，“涓涓细流，远浪渐来，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乐曲把多种流水动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龚一先生15岁登台演奏古琴，获古琴名家查阜西先生好评，被报誉为“小古琴家”。他先后师从12位古琴家、学习5个琴派，其演奏潇洒超脱，卓然成派。多年来，龚一先生用自己收藏的宋、元古琴，向海内外观众传播中国古代优秀的音乐文化。作为“民乐演奏三大家”之一，龚一在1998到2001年曾两度赴维也纳金色大厅抚琴演奏，在全世界面前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中国的古琴音乐，多次获得国际国内的大奖。2008年2月，龚一被文化部命名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古琴艺术）代表性传承人”。
龚一的弹奏风格有着多元的美感，他追求着如何正确表达音乐所含有的特定内涵。“名画要如诗句读，古琴兼作水声听”龚一琴房里挂着启功先生原笔的这句话也许说明了他的态度。在他的“二度创作”里，他允许自己在主题形象不变的情况下，有一些个人化的出入。而正确演绎传统音乐是宗旨，紧张还是舒缓，细腻还是粗放，都有一个基本的要求。“细致去分析和处理乐曲，追求音色之美”是他对自己的要求：“艺术家要有细腻与粗旷相结合的思维。”
除了演奏、教学外，近年来，龚一还从事古代琴谱的发掘、研究及新曲的创作，本着“望今制奇、参古定法”之原则，对琴乐进行大胆而稳重的革新，在演奏、打谱、度曲、教学上均有所建树，并出版了教学录像带及中国首部《古琴演奏法》一书。为弘扬古琴艺术，他不断推陈出新，与作曲家携手，创作并演奏了不少新曲，如《楼兰散》在新加坡获得好评，与许国华合作创作的《春风》、《梅园吟》，深受听众喜爱，还有《山水情》、《江流》等新曲，有的在海内外的音乐会上演奏，有的制作成唱片。很多人评价龚一的演奏是“胸中有古人，眼前有听众”，神奇的音乐天赋，深厚的人文功底，全在琴声中传出，将尘世的理念与大自然的美都和谐完美地交融起来。
正如一位业内人士所言，在许多古代音乐泉流早已干涸而成为考古对象的今天，古琴艺术的清泉却依然潺潺汩汩，正是因为龚一等一代琴家的孜孜不倦而所为。
（小标题）期待古琴走入社会生活
说几年前，在上海某大学的一次校园文化活动中，一位外国留学生弹奏古琴，旁边一位中国学生听后，竟然向演奏者这样发问：这是你们国家的乐器吗？
这个故事令龚一先生感到格外遗憾，“事实上，在现实生活中，的确有国人不知古琴为何物。”
采访龚一，与其说是聆听一次古琴知识的讲座，不如说是接受传统文化的一次洗礼。龚一深厚的国学功底，让我们的谈话充满浓郁的人文氛围。
“古琴是很了不起的东方乐器。在中国历史上，古琴有着高崇的社会地位，列为‘琴棋书画’之首。古琴总是与重大的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联系在一起。比如，写孔子的《幽兰》、写蔡文姬的《大胡笳》等等，此外，嵇康、欧阳修、苏轼等都以弹琴著称……”龚一强调，古琴在历史上一直是主旋律的反映，从来都是反响社会现实和情感的。古琴的功用，绝不仅仅是“修身养性”那么简单。文人弹琴，既为象德修身，亦为经世济用。“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人文精神当为琴之魂。
“古琴之所以能够流传久远，与其丰厚的文化内涵是分不开的。古琴艺术不但有文字记载，而且有完整的实物出土；1500多年前的乐谱流传至今，而唐、宋、元、明、清各朝代都没有断过这种艺术。”龚一说，中国的古琴音乐跨度很长，从存见第一首文字谱古琴曲《幽兰》，流传至今的古琴曲谱已有3000多首，这些曲子都是中国音乐史上的宝藏。除了琴谱自古以来，更有不少咏叹古琴的诗歌，这正是古琴音乐美学的佳作。古琴音乐的文化内涵也远远超出了音乐的范畴。“《渔樵问答》、《平沙落雁》等古琴曲，都生动地反映了中国人的审美情趣。”
为何古琴的声音总能触动人的内心，龚一“揭秘”：其实，这是由于古琴自身的物理性能所决定的。他指出，与其他乐器相比，古琴的弦长、频率低、余音长，“古琴的弦长有112厘米到118厘米，弦长则音低、振幅大，振幅大则余音长，可达8秒甚至10秒，而这所谓余音绕梁便会对一个人的神情形成牵引，随着声音的出现到消失，人们的心绪也随之安静下来，这便是古琴的韵味所在。”“感天地、泣鬼神、移风俗，古琴具有教化的作用。”龚一认为，从某种意义上讲，古琴也是“教化之具”。
自从中国古琴艺术2003年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口头与非物质遗产代表作”以来，近年来，“古琴热”在全国各地纷纷兴起。然而，龚一对这也一分为二：古琴从不为人知、琴筝不分，到很多人尤其白领人士，大多知晓古琴，这是好事，有利于古琴的继承与发扬。但也有鱼龙混杂的现象、有的社会教学质量低劣，60年来古琴教学还没有系统的教材，全国所有民族乐团还没有一个古琴专职编制……这些龚一先生在不断思考着……
“古琴要真正走上健康发展的道路，还得有一段很长的时间！”龚一这样正色道。为了这个目标，年逾古稀的龚一还在努力……
本报记者冯启榕
链接：龚一，父籍江苏启东，母籍南通十总。上海民族乐团一级演奏员，曾任上海民族乐团团长，1957年考入上海音乐学院附中，1966年毕业于上海音乐学院本科古琴专业。九年来专修古琴，他先后师从张正吟、夏一峰、张子谦、徐立孙等12位琴家，他的演奏继承了传统“轻、重、疾、徐、抑、扬、顿、挫”、“气韵生动”的演奏要领，注重乐曲总体意境的完美表达。1966年毕业后，龚一在上海电影乐团、上海乐团任古琴独奏演员。1978年调到上海民族乐团，后升任该团团长。2010年12月，担任中国琴会会长。近年来，他先后在日本、新加坡、美国等地举办个人独奏音乐会，作古琴专题讲座，为推动中国古琴艺术的发展做出了积极的贡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