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第在指挥《阿依达》
任海杰 文
也许是一种巧合,歌剧史上两位最伟大的巨人:威尔第和瓦格纳,都诞生在1813年。2011年,是威尔第去世110周年。
意大利是歌剧的故乡,如果从蒙特韦尔第《奥尔菲斯》算起,歌剧已有四百多年的历史了。 其间经过罗西尼、唐尼采第、贝里尼等美声大师的推陈出新,到了威尔第,意大利歌剧达到了成熟的高峰,威尔第也由此成为了意大利歌剧标志性人物。
现在的人们已不能想象,歌剧在当时受到了多么热烈的追捧。政坛要人为了观看某部歌剧的首演,会放下政务;平民百姓经常会对某部歌剧、某位歌剧演员评头论足。歌剧就是当年的电影大片, 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歌剧包含了很多元素:人物、故事、舞台布景、舞蹈、音乐……当然还有最重要的歌唱。歌唱是人类表达情感很重要的一种方式,所谓歌为心声。因此,歌剧在当下依然有着强大的艺术生命力。而欣赏歌剧,怎么能不饱览威尔第这座歌剧高峰?
没有考上音乐学院
的歌剧大师
能建立特殊伟业的人,首先肯定是位天才。
威尔第出生于平民农家,跟当地乡村老师学过一些音乐,会奏管风琴,并在镇上的乐队里当一名乐手。当地人发现,威尔第有着与众不同的音乐天赋,于是决定送他去当时最著名的米兰音乐学院深造。此时的威尔第已经是19岁,超过了规定的14岁入学年龄,再加上他钢琴基础太差,因而没有通过入学考试。而在威尔第84岁时,米兰音乐学院想以威尔第的名字命名,以补当年的“过失”,但被威尔第拒绝。
无奈之下,威尔第只得跟私人老师学习,23岁写出第一部歌剧《奥贝托》。就在他初尝成果时,家庭灾难接踵而至。在短短的两个月里,他的一双儿女和妻子相继病亡,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要根据合同创作喜剧《一日之王》,演出结果可想而知。威尔第终于被巨大的痛苦和创作失败击倒。但当时米兰斯卡拉经理梅勒里还是鼓励他:“我不强迫你作曲,但我对你的信心始终坚定。你只要再写,我保证你的歌剧能上演!”
一夜成名 佳作迭出
感谢梅勒里的慧眼识英雄,经过了短暂的休整后,威尔第重整旗鼓,写出了第三部、也是决定他命运的歌剧《纳布科》。1842年3月9日,《纳布科》正式上演,这是个历史性的日子,演出赢得观众长时间的热烈掌声和欢呼声,其中的合唱曲《飞翔吧,思想,乘着金色的翅膀》不胫而走,从剧院传遍大街小巷。是夜,米兰全城万人传唱,市民们群情激昂,甚至挂出了“威尔第万岁!”的标语。威尔第一夜之间成为意大利的民族英雄,如此盛况,在歌剧史上不是绝后,也是空前的。
成名后的威尔第从此如有神助,佳作迭出,陆续写出《弄臣》、《游吟诗人》、《茶花女》等经典名作,在19世纪中叶受到狂热的欢迎。有一则资料说,1856年在巴黎一家歌剧院的87场演出中,威尔第的歌剧就占了54场。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英国伦敦,有一家杂志甚至发表了一首打油诗:“不同地区有三个茶花女,三个弄臣杀害了他们的女儿,三个游吟诗人砍掉了他们兄弟的头,靠的是三个吉卜赛母亲略施巧计。”威尔第歌剧的风靡盛况由此可见。连文学大师雨果在看了根据自己作品改编的《弄臣》后,也情不自禁赞叹道:“在戏剧中无法表达的,在音乐中完全表现出来了。”
威尔第的歌剧雄健壮美,极富戏剧性和深刻的人性洞察力(尤其弥漫着种种人生的悲剧,或许与他自己的身世有关),旋律丰富优美,跌宕多姿,修正了传统意大利歌剧中的一些弊端。在力求戏剧结构完整性的同时,更写出了许多脍炙人口的咏叹调和重唱,如《茶花女》中的《饮酒歌》、《再见,往日的梦》、《游吟诗人》中的《熊熊火焰在燃烧》、《弄臣》中的《女人善变》等。这些唱段至今盛唱不衰,百听不厌。在当时的意大利歌剧界,贝里尼和唐尼采第已经去世,罗西尼停止了创作,承前启后的威尔第由此成为独挑大梁的巨擘,意大利歌剧由此进入了辉煌灿烂的威尔第时代。
威尔第光芒四射的歌剧甚至打动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埃及总督帕夏。帕夏为了庆祝苏伊士运河通航这一盛事,特以高酬三请威尔第,要他创作一部大型歌剧。1871年,歌剧史上的伟大杰作《阿伊达》在埃及开罗新落成的意大利歌剧院隆重首演,现场气氛火爆热烈。终曲后,狂热的观众向32次登台谢幕的威尔第报以雷鸣般的欢呼声,此情此景,令站在舞台中央的威尔第百感交集。他是否想起了年轻时的失意和磨难,想起了早逝的妻子、早夭的儿女?
一生创作突破自我
最后以喜剧告别
从歌剧史上看,意大利歌剧一直占据着统治地位,即使天才如莫扎特,他的不少歌剧当初也是以意大利语问世的。到了威尔第时代,世界歌剧局面发生了变化,不仅以梅耶贝尔为代表的法国大歌剧试图与意大利歌剧分庭抗礼,更为引人注目的是瓦格纳改革后的乐剧,一时成为歌剧界追捧的时髦。这使得威尔第处于非常微妙的境地,他一心想对传统意大利歌剧中的弊病进行改造(如唱段游离情节、只为炫技、音乐性大于戏剧性等),但每走一步(尤其是中、晚期后),都会遭到某些人的非议,要么说他是模仿瓦格纳,要么说他要向瓦格纳靠拢。对此,威尔第有着非常清醒的认识,他说:“如果是德国人,从巴赫到瓦格纳,写出好的德国歌剧,那很好。但我们这些帕莱斯特里纳的后裔如果模仿瓦格纳,那就在音乐上犯了错。……我们不能像德国人那样作曲。”
如果威尔第陶醉于他中期功成名就的创作,那么也许还不会成为真正的歌剧巨人(比如天才横溢的罗西尼),威尔第的伟大在于不自满,不故步自封,永远突破自我,永远向前进。在他创作了被认为革新之作的《唐卡洛斯》和《阿伊达》后,威尔第已经是一位年近花甲的老人了,但他老骥伏枥,志在千里,16年后,又创作了改编自莎士比亚的歌剧《奥赛罗》(这时候瓦格纳已去世4年)。从戏剧性和音乐性的结合上来说,这部歌剧是一个新的艺术高峰,他既吸收了瓦格纳的音乐理念,又是地道的意大利歌剧。
1893年,在他八十高龄时,又写出了根据莎士比亚作品改编的喜剧《法斯塔夫》(威尔第一生崇拜莎士比亚)。除了当初失败的《一日之王》,威尔第创作的大都是悲剧,而在他晚年的最后一部歌剧,却是以喜剧形式告别,耐人寻味。《法尔斯塔夫》不仅是威尔第歌剧形式、歌剧理念上的又一次突破,更是威尔第在经历了漫长的人生和创作旅程后的达观释放。
作者系乐评人,著有《经典音乐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