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首短小的音诗以其异国情调的旋律和难以捉摸的和声使许多听众困惑不解,但是,另人感到惊奇的是,它获得了普遍的赞赏,始终是作者最脍炙人口的管弦乐杰作之一。作品分三个段落。开始,由一支长笛吹奏出一段牧歌风的音调,这个曲调在乐曲里反复出现。它在不断变化的伴奏陪衬下,给人一种飘浮不定的、梦幻般的意境。主题先由双簧管演奏。它的曲调甜美、热情。描绘牧神和维纳斯女神在一起的情景;其它木管和弦乐接着奏出更加优美的曲调,表现牧神生活在甜蜜的爱情之中;梦境里发生的一切,一个一个地消逝了。牧神又回到朦朦胧胧的睡意之中,他感到疲倦、孤独。最后,竖琴下行音引出圆号和弦,结束全曲。
《夜曲》作于1897—1899年。这首作品据说是受怀斯勒《黑色与金色的夜曲与焰火》(作于1874年)及斯因邦的诗《夜曲》(作于1876年)的影响,德彪西自己这样说明:“夜曲的标题,在这里应作较一般性,尤其是较富装饰意味的解释。它不采用夜曲惯有的形态,而以特殊的印象与光影为焦点,烘托出所包括的所有意象。”其中共包括《云》、《节日》和《海妖》3段,均为3段体。《云》为以淡彩描绘而成的一种前奏曲。《节日》为谐谑曲风格,其热闹气氛是五度音程充满活力的伴奏音型引导下呈示的主题。当竖琴的上行滑奏有如烟火般灿烂辉煌时,天上有云彩在移动,最后是一支队伍的走近,主题回想后,队伍远去,倦怠随之而来。《海妖》以波状旋律的女声合唱为主要主题,合唱无歌词,只是一种发音,它表达的是女妖那种妖惑而又独具魅力,足以使船只沉没,水手置于死地的神秘力量。德彪西对这3曲的解说为:“《云》是天空中常有的情景,柔软,洁白如絮,消失于灰色的苦恼之间的云。它悠缓、宁静的移动姿态仿佛就在眼前。《节日》如耀眼炫目的强光突然涌现,以独具舞蹈气氛的旋律、节奏来表现。有插入乐句表示参加节日庆典而加入其中的游行(眩惑如梦般的幻影)。游行的基调以后仍连续不断地出现,这是节日庆典,由音乐和整体节奏呈现华丽灿烂而又尘土飞扬的热闹节庆场面。《海妖》里可以听到海的音乐,以及无限细致的节奏。在月光映照下,海面波光粼粼,远远可以听到海妖的神秘喧闹的歌声。”
《大海》作于1903—1905年,在此期间,德彪西先在其妻丽莉家开始动笔,1904年他抛弃了丽莉,与艾玛私奔泽西岛,在艾玛身边完成了配器。德彪西认为,此曲创作源于记忆:“大海为什么在冲刷着布尔果尼的斜坡?我拥有数不清的记忆。这些在我的感觉里比实景更有用。因为现实的魅力对于思考,一般来说还是一项过于沉重的负担。”“谁会知道音乐创造的秘密?那海的声音,海空划出的曲线,绿荫深处的拂面清风,小鸟啼啭的歌声,这些无不在我心中形成富丽多变的印象。突然,这些意象会毫无理由地,以记忆的一点向外围扩展,于是音乐出现了,其本身就自然含有和声。”
《大海》所含3首交响素描分别为:1.从黎明到中午的大海,从大海在黎明时的安详开头,由一个描述海妖的简单双音开始展开部,其中多天空与云彩、阳光在海上千变万化的光影的描述。近结束时,有一个平静的众赞歌乐句。2.浪的嬉戏,表现海的戏谑的盛怒中,水花涌现出的各种色彩。3.风与海的对话,似乎暴风雨将至,但又一切猝然沉寂。只听到远处而来,越来越强的海妖之歌,最后众赞歌在欢腾的高潮中重现。
巴托克认为,“德彪西在《大海》中,构思出一套新的发展方式,其呈示和发展的观念共同存在于不断涌出之中。这种涌出使作品无须乞灵于预先设定的任何形式,只凭借它本身的力量向前推进。”巴托克认为,《从黎明到中午的大海》有一个诸动机依次出现,成为无从把握的半连的导入部,形成乐章的基本要素。不同寻常的调性,形成相互依存的调性关系,赋格式主题形成多重要素组合的“混合型调式”,像是表现大海呼吸的节奏。《浪的嬉戏》中,“就像是澎湃的波浪卷起的形态,其音乐时间几乎完全无法捕捉。它借不断的轮流来延续,看似要溃解,消失,不断又再度涌现。”
《风与浪的对话》以引进分化的手法,表现两种力的关系。“明示出构造上的意义”。
德彪西的代表作《牧神午后》描述的依然是牧神潘的故事,取自德彪西的好友法国诗人马拉美的同名诗作。旖旎的乐曲声里,满溢著午后慵懒的气息,迷离恍惚的梦境中,暗恋的仙女来到身边,缠绵缱绻,朦胧的倒影,无言的温存,然后突然醒来,现实依然是这闷热的下午,丑陋的脸庞和遥不可及的爱人。高中时代的周末下午,我一次次在这支曲子中靠著书桌沉沉睡去,直到家长闯进我的书房揪起我的耳朵,指著让我看被弄湿的练习本。
牧神潘的本尊是羊,在西方社会里,羊代表了原始欲望和本能,这个形象后来被转借为基督教中的魔鬼;牧神潘在希腊神话中属于萨特尔(Satyr),纵欲好饮——所以Satyr一词在英文中有好色和色情狂的意思——是酒神狄俄尼索斯(Dionysos)的象征兽。所以当古罗马在古希腊神话的影响下,举行2月15日的牧神节时,其主要内容也就是纵欲狂欢,而这个节日最后演化成为了现在的情人节(St. Valentine's Day)。尼采在《悲剧的诞生》中将艺术审美分为日神阿波罗(Apollo)精神和酒神狄俄尼索斯(Dionysos)精神两种,并推广至人生态度。而牧神潘的普遍形象就是酒神狄俄尼索斯(Dionysos)精神,狂乱迷醉,他追逐著那不可得的仙女,就如同生命本能地追逐自身的欲望,这是狄俄尼索斯精神的最好体现。
据说牧神潘曾经得意地吹奏芦笛和日神阿波罗的竖琴比赛,结果落败。芦笛所吹奏的是迷离地张扬生命欲望的音韵,却不能和理性艺术、庸俗乐观的竖琴音乐相匹敌,这隐喻了追逐内心的生活终究不能如理性功利的生活那样为世人接受。于是尼采成了疯子,而他深爱的萨乐美也被视为荡妇。
据说左思由于貌丑,出行被妇人掷以瓦石,可是却写出了华丽的词章;据说司汤达矮胖丑陋,爱情屡遭失败,所以只能在小说中继续那些轰轰烈烈的爱情。可我们同样也看到,叶芝写下了《当你老了》这样深情的诗篇,却不能阻挡昴德•冈昂小姐嫁做他人妇;沈从文写下了“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这样的妙语,却不能让张兆和爱上自己。或许酒神精神的本质就是让人们追寻内心生活,因此让人们看到世界荒谬和虚无的本象,于是那些乐观的艺术的理性的生活全都成了功利庸俗的笑话。
“君当如磐石, 妾当如蒲草。蒲草韧如丝, 磐石无转移。”世上的每个人,男男女女,都是命运风中的芦苇,只有内心的召唤才是我们唯一可以凭藉的磐石。不管得到或者失去,相聚或者分离,终是做我自己。
情人节里的男女温馨快意,而午后的牧神在梦幻与现实之间吹奏芦笛,绮丽而忧伤,宛如生命的幻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