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892年9月到1895年4月,捷克作曲家德沃夏克应邀前往美国讲学和演出。丰厚的报酬使得作曲家无法拒绝这次长达三年的旅行。萨勒号汽轮载着德沃夏克全家从布莱梅驶向大西洋,慢慢贴近亲切而又陌生的“新大陆”。德沃夏克此时正站在顶层的甲板上沉思,面对浩瀚无边的大海,他把自己去国怀乡的情思掩藏心底,而将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遥寄到远方。在德沃夏克的行李箱里,一叠叠厚实的乐谱纵横码放,其中有他创作的《在自然的国度》、《狂欢节》、《奥赛罗》三首序曲。当然,还有他颇为心爱的《G大调第八交响曲》。
德沃夏克天生热爱大自然,并且对一切事物都充满了兴趣和激情。早在少年时代,作曲家就对布拉格管风琴学校的沉闷气氛表示不满,而对崇尚创造性思考的管风琴老师约瑟夫·弗尔斯特充满敬意。弗尔斯特曾对德沃夏克说,“我只向花和鸟儿学习,并且以上帝和我自己为师。”德沃夏克深受这种思想的感染,逐渐将目光投向社会现实和大自然,因为它们才是一位艺术家的良师益友。
德沃夏克的弟子和女婿约瑟夫·苏克曾经回忆,“他(德沃夏克)知道的音乐作品实在是多得惊人。巴赫、亨德尔、格鲁克、海顿、莫扎特、贝多芬、舒伯特、柏辽兹、瓦格纳、李斯特,他知道这些大师作品的细节。他并不排斥意大利音乐,也不同意当时流行的鄙视这些作品的看法。基本上,没有一个流派是他不注意的。他熟读布鲁克纳的作品,对里查·施特劳斯也很有兴趣。他更高兴见到他的学生努力创造新颖而独立的表达方式。他对所有的事物都感兴趣,没有一件我们的生活细节逃过他的注意。他喜欢阅读国内、国外的新闻和乐评,经常读捷克的地方新闻,因为他特别关心国家的文化活动。”
广博的见识、丰富的思想塑造出德沃夏克健康的体魄和坚强、乐观的生活意志。在作曲家的作品中,你几乎听不到哪怕是一声“病态的叹息”。一切都是那么欢快、爽朗、热情奔放。他把所有动人的感受贮入到自己的音乐语汇中,让听众跟随他雄壮、激越的交响曲领略大自然的壮景和人类创造的种种奇观。有评论家曾经说过,“如果你想从音乐中看到对全世界伟大力量的从容展示,那么就来听德沃夏克的交响曲吧!”
第一乐章:充满朝气的快板。弦乐队深沉的语气在沉静片刻之后一下抓住了听众的心。也许你还在悠闲的翻看节目单,但那浓重而深远的旋律会让你迅速沉入严肃的思考之中。长笛吹奏的民歌片段给予我们一种期待,壮丽的图景即将在眼前展开。绿荫的草地、高大的栎树,还有红瓦的屋顶在日光下闪现着奕奕的光辉。迅捷的春风载着鸟儿掠过溪水和树林。它们和路边的紫藤与庄稼一起歌唱,滚滚细浪在平原上浮动。
沉稳的引子主题再次出现,悄悄唤起了又一次黎明。士兵的马队从平原尽头的土路上飞驰而来。他们带着费迪南五世的训令前去抵抗奥地利的军队(1618年)。为了争取自己的宗教和语言,将士们英勇奋战。“胜利离我们不远了,难道我们还要退却?强权也许能够击溃我们的肉体,但他永远也不会催垮我们的灵魂。”波西米亚人在自己的土地上展开了无休止的抵抗运动。三百年后,民族独立终于得以实现。
第二乐章:柔板。宁静的音响让我们想起树叶轻轻飘落,想起这永恒而伟大的生老更迭。木管乐器在弦乐队的衬托下舒展着靓丽的身姿,随着整个乐队的介入,雄壮的号角将原来的装饰一扫而空,将暴风雨引向这片干涸已久的灌木丛。落叶在泥泞的山涧中穿行,雨水无情地将它们浸湿,腐烂在树木的根系旁。它们交错叠压,逐渐成为泥土的外衣。仔细聆听,落叶还在唱着那首微风吹拂的挽歌。天色变暗,它们开始悄悄地向煤和化石转换。
第三乐章:优美的小快板—十分活跃的。这是一个典型的复三部乐章,其中包含着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舞蹈者。当我们被乐章开头幻想性的舞蹈所吸引时,不要忘记那忘情的旋律正是来自作曲家的内心独白。“我在湖边独自徜徉,觉得安徒生笔下的水仙女和王子是那么令人感伤。在波纹荡漾的湖水里,我能看到她优美而哀怨的面庞。那里也有我的,对所有悲剧的怜爱。”乐章中段的小步舞曲让我们对生命的美好与脆弱有了一种更深切的认识,这也是作曲家努力传递给我们的信息。当悲剧化的舞者再次出现时,它的旋律几乎催人泪下。“我们都是风雨中独行的旅人,从不同的地方来,却要向同一个方向走去。”
第四乐章:不过分的快板。空灵的号声突然给了我们新的启示。难道我们需要在人生的道路上犹豫吗?其实坎坷对于每个人来说也是一种幸福。不要耽误时间,去领略世界的美吧,他们时刻都在为我们敞开!“芝加哥中央车站的蒸汽火车头、纽约港的艘艘巨轮,还有尼亚加拉瀑布,它们都使我感动。对了,还有我的祖国和家乡。我要回去,那里的绿地、田野,和我梦中经常看到的山脉、河流,它们都在召唤我回去。”
1895年4月16日,德沃夏克婉拒了美国友人的挽留,重新登上萨勒号汽轮举家返回捷克。从此,他带着对“新大陆”的美好回忆继续向生命的前方走去。在作曲家晚年的生活中,大自然与人类创造的种种奇迹仍然激发着他的灵感,永不止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