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派的延长艺术历经百年的考验,迄今仍为老生演员学习的范本。我认为余叔岩的演唱风格和李佩卿独特的伴奏技巧相辅相佐,使他们共同创造了京剧的余派唱腔艺术。他们各自的艺术是余派唱腔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如同杨派创始人杨宝森如果离开了杨宝忠的胡琴,就显得稍有逊色,至少是不完美。在这方面,我们可从录音资料中去聆听分辨。下面本人对余派唱腔的经典过门以及托腔的伴奏技巧,结合我所学习的理论知识和舞台实践做一浅略的探讨。
一、余派唱腔的伴奏过门重在体现声情并茂,朴素大方
研究余派唱腔艺术,必然要讲到余叔岩伴奏的李佩卿大师。我们根据余叔岩大师遗留下来的十八张半唱片作为研究范本(其中有李佩卿大师伴奏的十二张半),发现李佩卿的胡琴始终是“以唱为主,以拉为辅”的伴奏风格。在他的伴奏过门里,绝找不出所谓的“标新立异”或喧宾夺主的弊病,举例说明:他在为余叔岩伴奏《洪羊洞病房》的那段[二黄慢板]时采用的拉琴技巧,除了首起过门按完整的格式拉八节半以外,其余均压缩至三节半,甚至两节半。这段唱腔的胡琴过门,我认为是采用了从简处理的方法,在基调上则突出了剧中人物和所处的环境(病房)。由于这段唱是在杨延昭身染重病,被人搀扶着出场时唱的,所以胡琴的伴奏和过门的基调必须要符合这种氛围。这段唱腔的伴奏过门,听似简单,其实是要求伴奏者要用心去拉琴,才能拉出感情,方显出声情并茂又朴素无华。该腔胡琴的过门,垫头及行弦,都为演唱者起到了恰到好处的烘托和铺垫作用。使琴师与演唱者达到了水乳交融,珠联璧合的艺术效果。反之,如果此段唱腔的伴奏过门不是这样处理,而是采取冗长,繁琐或加花的方式来处理,就显然与剧情不符,甚至干扰和破坏了当时特定的舞台意境。从这段唱腔的伴奏中,我们可以领略到李佩卿大师通过琴声,把观众带进了戏中。所以,我认为在操琴伴奏中,不可照本宣科,过于代办或所谓的标新立异。要贴近剧中人物和剧情,要用心去拉,拉出了感情,“味儿”也就在其中了。
在余叔岩唱腔的胡琴伴奏资料中,我发现李佩卿大师为余叔岩演唱的伴奏特点之一是:根据剧中人物思想感情的起伏变化和剧情发展,将过门伴奏以逐渐展开的手法,创造并形成为新的结构和巧妙的工尺设计。使之既能烘托人物复杂的心情变化,又能突出戏剧的艺术效果。因此我认为余派的胡琴伴奏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根据剧情和剧中人物设计的,尤其在使用花过门方面则显得非常谨慎。这也正是我在今后探索和实践京剧音乐艺术伴奏的可鉴之处。下面举例:《捉放曹行路》那段[西皮三眼]里的第一个中间过门的设计,就是西皮慢板中最典型的范例:如首句“听他言吓得我心惊胆怕”唱出之后的大段过门,冒着风险救出来的曹操,而曹操所作所为,使陈宫由惊讶到愤恨再到悔恨的心理。从而引进陈宫在情感上有较大的起伏变化。然后在唱出下一句“背转身自埋怨我自己做差”之前,此时剧中人物表示需要自己反思一下了。因此,在第一句和第二句中间过门的设计恰好利用了这个有利的机会,给了过门伴奏的发挥余地。自己在反复研究中发现,这段过门设计得十分精彩,拉的也非常有感情,符合剧情和人物的内心感受。整个过门结构由七节半组成,随着人物思想感情的发展,前三节胡琴使用单拉,尺寸较慢,用以配合陈宫在惊讶之后开始进入思考的表演过程。第四节工尺逐渐加繁,以示陈宫自省之后又突然感到后怕,情绪开始紧张。第五节曲调起伏较大,中眼(1)末眼(1)音域相差七度;实现了由高到低的转折,这里是胡琴着重表达了陈宫此时从自责到悔恨的感情跌落。第六节又有意把工尺稍稍松弛一下,意在好象感到若有所思;接着工尺又加繁,待拉到第七节中眼时,渲染略有一个停顿,恰似陈宫感到一时的犹疑和彷徨的不安心境。整个过门的设计安排与陈宫的思想感情变化配合得丝丝入扣,陈宫当时那种百感交集的复杂思绪,通过胡琴表达的淋漓尽致,为下句唱腔作出了极其充分的铺垫。因此,我通过研究分析这段过门,领会到了在操琴的过程中,哪里需要松弛,哪里需要紧凑,哪里需要停顿都要拉出剧情和人物。要始终保持人物,唱腔,伴奏与其流派的特点和谐一致,达到既要朴素平淡,又要体现声情并茂的伴奏艺术效果。
二、余派唱腔中的托腔技巧
京剧的京胡伴奏主要是为演员服务的。传统的伴奏托腔主要分为跟,托,裹,垫四种技巧。通过研究我发现:这些技巧或技法并没有一定的规则,因为每一种技巧都不是孤立的,而是随着唱腔的变化交替运用,并要衔接自然,顺当和恰到好处。因此,我认为伴奏托腔的综合技巧和唱腔一样,都是属于艺术成长的过程。而要伴奏的好,又必须对演员的唱腔,特长以及气口,尺寸等要非常熟悉和精通,否则就不可能配合默契。余叔岩的唱腔,主要表现为无奇无异,平淡无华,平易近人,如同书圣王羲之的书法,余叔岩的唱功独臻此境。这种境地一是自身功力炉火纯青,将余派的唱腔艺术升华到了所谓“说”的最高境界;二是余先生和伴奏者李佩卿经过共同创造并完善了余派演唱艺术。他们对京剧生行的理解和把握,已经达到了京剧老生行演唱艺术的必然王国向自由王国的飞跃。我们从李佩卿为余先生伴奏的十二张半珍贵的唱片资料的研究中,发现李的伴奏托腔技巧,既有对传统的继承,又有自己的创造,从而形成了一套既古朴大方又出神入化的余派托腔技巧,很值得我们去研究和探讨。在为余派唱腔的伴奏中,一般的“跟”,我理解就是拉和唱要保持一致,工尺不增不减。余派胡琴的“跟”却有其不同的凡响之处,主要表现在一是要主动的以拉带唱,决不是跟在唱腔的后面跑;二是要通过胡琴来表现出模拟声腔(当然这需要具有过硬功夫)。通过研究余先生的唱腔特色,他突出的表现为音色纯正,声势挺拔和富有弹性这三个方面。李佩卿则以胡琴的音质,音量及执法技巧去模拟声腔,使人感到仿佛琴也在唱,而且拉,唱融为了一体,显得和谐一致。例如:在《捉放曹》中[西皮三眼]“我难以回马”的“马”字,《武家坡》中[西皮导板]“一马离了西凉界”的“马”字,唱腔和曲谱完全相同。演唱者既有爆发力,显得十分挺拔刚劲,在胡琴伴奏时,需要以足够分量的弓头,配合演唱者有力的口劲,在刹那间同时迸发出(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这里仅举两例说明)。所以我在为余派唱腔伴奏时,继承了这一传统技巧,特别注意和掌握余派的喷口力度,每次都能获得良好的舞台效果。这种操琴技法,主要来源于弓法与指法间扎实的基本功,我的体会是左右手的力度要保持平衡饱和,才能作到无论音量大小,都能把每个音符拉的饱满,以增加音色的美感和力度,使琴与唱同样达到完美的统一。
为了不使托腔单调乏味,琴音有时要比唱腔适当的多加一点工尺,使之形成双拉。我们从李佩卿的伴奏托腔中领略到,他为余先生伴奏不仅有单,有双,而且还由此变化出一种有“向”有“背”的和弦技巧。“向”是指琴声与唱腔的主动相合;“背”则指琴声离开唱腔的主音,使拉与唱完全用不同的工尺(即:我们常讲的东拉西唱)。这种拉法不是一字一腔的随和,而是从曲调的旋律和音势的趋向去配合,形成支声复调。如《定军山》中的[西皮二六]“食王的爵禄当保王的恩”一句,转到[快板]时,李佩卿在这里却富有创造性的把里弦翻拉成外弦,把第一个“2”突然用外弦拉出高音“2”,顿时把唱腔烘托的火炽起来;接着[快板]则完全是采用“套拉”的技巧,再如:《卖马耍锏》的托腔,配合唱腔一气呵成,一泻千里,精彩万分。同时,也极大的丰富了余派唱腔的拖腔技巧。另外,我们再对照《搜孤救孤》中[原板]“无奈何我只得双(呃)”的唱腔与胡琴的曲谱相对照,就会又发现李佩卿是采用了单拉和双拉并用的技巧来进行托腔的。在这段唱腔里使用双拉技巧,既是为衔接下面的垫头,也是为了配合唱腔。我们如果把双拉和垫头合起来,就形成了另一种“套拉”的伴奏技巧。这种“套拉”是余派唱腔中较为常见的伴奏技法。特别是在[二黄]和[西皮]中最为明显,李佩卿在使用“套拉”技巧方面,运用的十分娴熟和巧妙,与唱腔配合的严丝合缝,我们从《鱼肠剑》的[西皮原板]里,有几处小过门“21612”,(虽然前面的唱腔各有不同),但这里的托腔是采用垫头和小过门连起来的“裹拉技巧”,因而形成了“套拉”不断变化的独特伴奏技巧,既与唱腔严丝合缝,又使操琴技巧出神入化。因此,我认为:胡琴的“套拉”技巧是余派伴奏托腔中珍贵的艺术瑰宝,非常值得我们学习和传承。
三、继承和弘扬余派唱腔的伴奏艺术
余叔岩大师留给我们的十八张半唱片,尤其是由李佩卿伴奏的十二张半唱片,是留给我们的珍贵的历史遗产。是我们研究学习的经典范本。通过自己近年来反复听,并翻阅大量的文件资料,加之向老师学习探讨,结合自己的舞台实践,使我对余派伴奏艺术和操琴技巧的理解和掌握,虽有一些进步,但还很肤浅,如李佩卿为余先生伴奏时运用的抖弓技巧,给人的感觉是十分灵巧,而又有内涵,有一种含而不露的内在劲头。我领会到这一技巧,需要有刚柔相济的腕力,要掌握刚而不僵,柔而不塌,灵活自如,富有弹性的要领,要化为己有,非一日之功。我认为对余派伴奏技巧的掌握,不但要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通过不断的学习钻研,反复实践,方可从中领会和掌握他,从而总结出规律性的经验。纵观京剧余派唱腔的过门和伴奏的技巧,我认为概括起来:以平正大方,气韵质朴为宗。在曲调上保持繁简相依,疏密结合。风格上要古朴典雅,尺寸上节奏明快,旋律上气势豁达。在伴奏中运弓时要平稳,指法要明净饱满。过门儿伴奏出感情,“垫头”衔接巧妙,托腔繁简配合,高低对称。
在掌握和运用余派伴奏技巧方面,自己还相差甚远。当我聆听和学习十八张半唱片时,每一次都感到有新的收获。同时又再次发现自己的不足和努力的方向。自己虽然还没有“梅花香自苦寒来”的业绩,但是深深体会到了“艺海无崖苦作舟”的味道。为继承祖国的京剧艺术瑰宝,弘扬国粹艺术,任重而道远。我将无怨无悔,继续攀登艺术的高峰。
以上是自己对余派唱腔的过门伴奏和托腔技巧的理解和体会,还很肤浅,有不足之处,望老师给予批评和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