唢呐王
“唢呐王”的儿子对唢呐情有独钟,不出意外,他就是下一代的“唢呐王”,可“唢呐王”却说不……
青山乡有个“唢呐王”,名叫老海,他技艺超群,无人能敌。他有个儿子叫晓彬,自小受老海的熏陶,对唢呐情有独钟,一有空就把玩个不停。按说子承父业,多好的事啊,谁知老海却坚决反对:“男子汉学这个有什么出息?你瞧我,一辈子吹这玩意儿,看起来还算风光,可永远甭想走出这穷窝窝。晓彬,你给我听着,外面的大世界才是你的目标……”
晓彬低头说:“可我就爱唢呐,我一听唢呐声就浑身来劲,再说了,世上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谁说吹唢呐就没出息了!”
老海火了,脸红脖子粗地叫道:“可我偏不教你,也不许你学!”父子俩不欢而散。
接下来的日子里,老海依旧为左邻右舍吹吹唢呐,挣点零花钱。晓彬呢,果然犟得很,就是不肯出去打工,整天东游西荡的,也不知他干什么,老海十分郁闷。
这天,老海路过村头一户人家时不禁吃了一惊,这户人家的院子里传出一阵悠扬的唢呐声。老海一听,就发觉这吹唢呐的人功力不凡,难道青山乡除了自个儿,竟还有一个深藏不露的唢呐高手?
老海当即走进院子一看,顿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正摇头晃脑吹唢呐的人竟是他的儿子晓彬。原来这户人家做寿,本来是想请老海吹唢呐的,恰逢老海不在家,正要走,晓彬站出来说他也会吹,并且不比他老爸的功力差。
老海怔怔地看着儿子的那个陶醉劲,活脱脱一副自个儿年轻时的模样,同时在心里不得不承认,儿子吹唢呐确实有天赋,假以时日,成就远在自个儿之上。可吹这个能有什么前途啊!老海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过了几日,一年一度的青山乡唢呐大赛又开始了,全乡的唢呐高手踊跃参赛。
最终,决赛名单出炉了:进入决赛的选手一共五名,老海爷儿俩占了两席!
决赛前晚,老海让老伴炒上几个菜,又拿出一瓶酒,笑吟吟地说:“晓彬,明天好好吹,咱爷儿俩一定要把冠军夺到手。还有,你尽管放开了吹,不用对我‘嘴’下留情,你不是一直想吹出名吗?这可是你一战成名的好机会。来,咱爷儿俩干一个!”
晓彬听了兴奋得满脸通红,因为老爸一直反对他吹唢呐,他心里压抑得很。想不到今天老爸居然一反常态,晓彬心里顿时如同搬开了一座大山,就敞开来喝了个痛快,很快就醉倒了。
第二天早上,决赛开始了,晓彬还是有点昏沉沉的,他深吸了口气,举起唢呐,可刚吹出第一个音,心里就是一惊:声音有点偏!
不好,肯定是因为醉酒导致中气不足!晓彬忙镇定心神,重新再吹,可吹出的音依旧不准,这下,他完全慌了手脚,紧接着又吹错了一个音,台下一时嘘声四起,几位评委脸上都露出失望的神色来。
待决赛名次出来,晓彬连前三名都没进,而冠军不是别人,正是老海。
这对晓彬来说,打击太大了,他把自个儿关在家里闷了三天,直到第四天,才出现在老海面前说:“爸,我要出去打工了,您说得对,吹唢呐没多大意思。”
老海一听乐坏了:“这才是我的儿子嘛,你这么聪明能干,一定会闯出一片天地的。”
一晃几年过去了,晓彬真的干出了点名堂,他成了一家公司的高管。
可老海发现,儿子有两年没回来了,总是说忙。眼看春节临近,老海想儿子想得难受,便打电话要晓彬回来,晓彬说:“爸,我工作这么忙,哪有空回去啊?您和妈缺钱用的话,我马上打给你们……”
老海暴怒起来:“你就晓得钱钱钱,就不要这个家了?”
晓彬不服气地嘀咕道:“可当年不就是您非要我出来闯天下的吗?”
这话一下子把老海噎住了,同时又深深刺痛了他,老海无力地说:“那时农村穷,不出去不行,可现在不同了,现在农村不比你们城市差,在家也能挣着钱了。晓彬,你快回来吧,你妈想你想得可难过了,有时半夜还哭哩……”
晓彬一听这话,当下答应道:“爸您别说了,今年过年我一定回去!”
晓彬没有说假话,腊月二十四,他真的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一家三口激动不已。老海欣喜地发现儿子变了,举手投足间成熟了不少。
在酒桌上,爷儿俩一边喝酒一边聊了起来,老海忽然想起了什么,兴奋地说:“晓彬,后天又要举办全乡唢呐大赛了,这回冠军奖金整整一万哩,咱爷儿俩一起参加好不好?争取把一万块钱拿回家,快快乐乐地过个年。”
晓彬一听也兴奋起来,说:“钱倒是小意思,我真的怀念以前在家吹唢呐的日子。爸,不瞒您说,我在外面想家的时候就吹唢呐,几年来功夫一直没撂下哩。”
老海高兴地点点头,说:“太好了,凭你的悟性,这两天再加紧练一下,绝对盖得过任何人,我明天一早就去买一只新唢呐!”
转眼,唢呐大赛开始了,老海没有说错,晓彬果然一路过关斩将,当决赛名单公布时,大伙再次沸腾了:历史重演,老海父子再次双双杀入决赛!
决赛那天,依旧是那个舞台,依旧是那些评委和观众,可这回晓彬一点也不紧张了,一曲《百鸟朝凤》吹下来,只听得众人如痴如醉,一旁的老海早已是眼含泪花。
比赛结果出来了:冠军就是晓彬,老海只得了第五名,他真的老了。
回到家,左邻右舍全来祝贺,大伙抽着晓彬递上的好烟、喝着晓彬带回来的好茶叶,个个说说笑笑,热闹极了。这时老海说道:“晓彬,你这次回来就别出去了吧,你看,家乡跟以前相比大不相同了,又干净又宽敞,而你现在也是唢呐王了,以后生活不会成问题的……”
晓彬却摇了摇头,说:“爸,我就实话实说吧,家乡是好,也富裕了,可跟外面相比还是有差距,再说,将来我结婚后,还有孩子的教育问题,家乡能比得上吗?爸,我一旦出去就回不来了。”
老海一听沉默了,大伙也沉默了,气氛一时有点沉闷。半晌老海说道:“我来给大伙吹个曲子吧!”
老海说完吹了起来,他吹的是《全家福》,悠扬的曲声中透着些许辛酸。一曲吹完,晓彬瞪大了眼睛,吃惊地叫道:“爸,您吹得这么好!可先前决赛时为什么吹得那么差?”
老海叹了口气,说:“我也实话实说吧,决赛时我是故意让你的,目的只是为了让你高兴、出名,从而愿意留下来!”
晓彬一听呆住了,只听老海继续说道:“儿子,还有件事我得跟你说声抱歉,几年前的那场决赛,我动了手脚。那晚,我把你灌醉后,用锉刀在你的唢呐上锉了两下,这样一来,你无论怎么吹都会走音。我之所以这么做,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打击你吹唢呐的自信心,从而逼你出去打工。”
说到这里,老海深深地叹了口气:“两次决赛,我两次煞费苦心,第一次是为撵你出去,这一次却是要你留下,瞧我都干了些什么啊?儿子你看,如今村里只剩下这些白头翁了,年轻人全不肯回来了,祖祖辈辈生活的村庄真的老了,我真怕哪一天会消失啊!”
晓彬四下里瞧瞧,真的,满眼望去全是老人,他猛地举起唢呐,眼含热泪悠悠吹了起来……
作者:徐树建
THE END